開到荼蘼

　　溫柔

 

 

 

　　01.

 

 

　　我願給你恰到好處的溫柔。

 

 

　　02.

 

 

　　金泰亨這個人有點傻。

 

　　與鄭號錫坐在隔壁的同事金泰亨，是一個成天傻笑的人。人長得好看不說，笑起來時辦公室一堆小女孩都被迷暈，整個辦公室沒有人不喜歡他，每次都能聽見金泰亨扯著大嗓門問辦公室的人要不要喝飲料，而每天的午餐都是他頂著大大的太陽為全辦公室的人買。

 

　　或許是作為坐在隔壁的特權，每次總有一杯手搖飲料放在自己的座位上，盡管鄭號錫從沒有主動說過想喝，金泰亨卻會每每都放在桌角的同一處。

 

 

　　「請哥喝的，因為哥老是照顧我啊！」

 

 

　　鄭號錫喝著微酸微甜的水果茶，這種感覺很像高中時代追求喜歡的女生所以每天早起買了早餐放在她的櫃子。對於腦袋滑過的這個想法又覺得有點好笑，分明被喜歡的人應該對調，是他喜歡金泰亨才對──

 

 

　　02.

 

 

　　鄭號錫，喜歡，金泰亨。

 

 

　　03.

 

 

　　在金泰亨剛來公司時，那人就被安排坐在了自己旁邊，上司讓他多照顧金泰亨些。他站起來時發現金泰亨的個頭高出自己幾分，很有禮貌的鞠躬以後連忙說著以後麻煩前輩照顧了，鄭號錫看著那人西裝筆挺的模樣帥的不行，都能聽到身後幾位女職員的竊竊私語。

 

　　「不用那麼生疏，叫我號錫哥就好了。」

 

　　這句話就像開啟了他們之間變得熟悉的鑰匙，初來乍到的金泰亨不論做甚麼事都先詢問過鄭號錫，就像一個小尾巴一樣的無論鄭號錫走到哪他就跟到哪，關於辦公室的那些忌諱和哪些人該注意小心他都跟金泰亨說的仔細。

 

　　不過金泰亨是招人疼的孩子，無論到哪都笑以待人，才來一年的時間都已經和整間辦公司打成了片，無論在哪都能聽到泰亨這泰亨那的，私下的幫助更不會少，鄭號錫也挺羨慕的。

 

 

　　可是又對這樣的金泰亨又愛又恨。

 

 

　　分明是個對誰都好的人，和朴智旻不是總勾肩搭背著回家嗎──卻也總是對自己好，鄭號錫是不懂金泰亨的想法，面對他的好總認為是面對每個人官方化的回應，鄭號錫雖喜歡金泰亨，卻又下意識的牴觸，不希望自己自作多情。

 

　　即使每次推拒了對方下班後的邀約，看見那人眼睛滑過的失望，鄭號錫依然是平常的笑容摸摸他的頭。

 

　　「邀智旻去也可以啊，他比我更了解流行曲。」

 

　　「可是我想跟哥去啊……」

 

　　鄭號錫收回手不再回應對方的話，只是將頭又轉了過來，埋首在工作中。

 

 

　　04.

 

 

　　窗外陰雨綿綿，鄭號錫看著從中午一直沒有散開的烏雲撐著頭，對於沒有聽氣象播報所提醒需要帶傘這件事情感到有些心情不佳，他實在不希望這場雨而影響回到家的時間。

 

　　「啊！雨怎麼還沒停啊。」

 

　　與他內心同樣想法的哀號從背後傳出，鄭號錫回過頭就看到金泰亨委屈的扁著嘴看著窗外，因為這般可愛的模樣導致他心情轉好了些，鄭號錫忍不住笑。

 

　　「怎麼？沒帶傘？」

 

　　「帶啦！但我很懶得撐傘。」

 

　　「……懶得撐傘？」

 

　　「是啊。」金泰亨一本正經的點點頭。「拿著公事包就已經很累，還要撐著傘躲雨真的很累哪──」

 

　　莫名其妙，是鄭號錫對金泰亨這番話的評語。這讓他想起隔壁處室的組長總是一本正經的講荒唐的話，模樣正當的讓人思考起話語的合理性。他無奈地撐著腦袋，看著金泰亨在他身旁沮喪地玩著手裡的筆。

 

　　「有傘撐就不錯了，哪像我連傘都沒帶。」

 

　　「咦，哥沒帶傘嗎？」金泰亨頓時睜大了眼睛，湊近到鄭號錫面前。「哥不是還要搭公交車嗎。」

 

　　「是，所以煩著呢。」

 

　　「那……給我載？」金泰亨說這話時眼睛閃亮亮的。「像是最近剛買車，沒載過人。」

 

 

　　鄭號錫眼前的金泰亨此時的模樣像是頭躍躍欲試的小狗，等待著主人下指令一樣。他無奈：「你小子發達啦，來公司才一年就買車。」

 

　　「是二手的！省吃儉用存很久，所以哥一定得讓我載。」

 

　　「好吧。」鄭號錫不忍心拒絕對方，何況在這幾個月拒絕的次數早已多得數不清。「那下班就麻煩你載了。」

 

 

 

　　事實上，到了下班時間雨就已經停了。但金泰亨還是執拗的要鄭號錫坐他的車回家，而鄭號錫敵不過金泰亨的撒嬌，還是點頭應許。

 

　　金泰亨領著他到停車場，在一台廂型車前停下。是一台不算新穎的車款，但被整理得很好，鄭號錫聽過在網上的評價，大部分偏向實用性極高。與金泰亨給人的印象有些微差異，原以為是熱愛轎車、跑車的少年，選的居然是務實的車款，這讓鄭號錫內心讚許。

 

 

　　金泰亨發了車，鄭號錫上車後剛想拉下安全帶，卻被一雙橫過來的手給擋住。他看見金泰亨看著他的眼睛，像是有些緊張又小心翼翼地為他系上安全帶，鬧得鄭號錫也不自在的臉紅。

 

　　「……我自己能拉。」

 

　　「不行，哥是第一次坐在副駕駛的人，我要展現我紳士的一面啊。」

 

 

　　對於這樣的話鄭號錫覺得有趣，他笑道：「我又不是你喜歡的女生，也不用那麼大費周章吧。」

 

 

　　金泰亨沒回話，只是默默了發動了車子，驅車上路。

 

 

　　鄭號錫曾經帶金泰亨回家過，簡單的過了夜，大概是在半年前對方因為應酬醉得不省人事時，拖著個人高馬大的人回家他簡直累得骨架都快散了一半。當時的金泰亨昏睡在沙發，嘴裡還說著不成語言的夢話，如今回想都還是覺得好笑。

 

　　鄭號錫很訝異金泰亨一路上都不需要他指路就能知道該往哪裡走，撇除來的時候酒醉失了記憶，也只在回去的路上走過一次，能如此清楚知曉讓人意外，他不禁感嘆：「你記路能力真好，來過一次都能記得。」

 

　　金泰亨沒回話。

 

 

　　又下起雨。

 

　　雨滴滴答答的，車窗被雨打得模糊，聽得見雨刷左右搖擺的聲音，一路上很安靜。

 

　　停在十字路口等待足足九十秒的紅燈，金泰亨卻突然趴在方向盤上。鄭號錫好奇地以為他是累了，忍不住盯著他的後腦勺看，不料對方卻突然轉過頭來與他對視。

 

　　即使是在昏暗的車裡，那雙平時神采奕奕的眼睛都像是會發亮一樣，就像黑曜石般的眼眸像是會把人吸進去。四周的霓虹燈忽明忽暗，鄭號錫感覺隔離在這個世界，而他眼前只剩下金泰亨。

 

 

　　「喜歡的……」

 

　　金泰亨的話黏在一起又異常小聲，埋在臂膀間傳出來使鄭號錫聽不清。

 

　　「甚麼？太小聲了我聽不見啊。」

 

 

　　「我說……」

 

 

　　鄭號錫總覺得四周的燈光來回旋轉，最終一同在眼前綻放成絢麗的花火。金泰亨趴在方向盤時表情有些羞澀，好像他少年時期暗戀的同桌總喜歡側頭趴著對他丟紙條，恍惚間總覺得那在辦公室總待人和善，對誰都平等的男人變成了一個大男孩，似乎在等待著某些令人心跳的回答。

 

 

　　05.

 

 

　　可是我的副駕駛坐著的，是喜歡的男生啊。

 

 

　　06.

 

 

　　鄭號錫開門進入時身後的人也跟了進來，他乖巧的關上門時鄭號錫已經走到玄關的階梯上，那人乖巧地站在玄關不知該如何下一步動作的樣子很像等待主人的寵物，鄭號錫讓他把皮鞋脫下了，換上毛茸茸的拖鞋。

 

　　他並沒有回應金泰亨的話，紅著臉又含著溫柔的笑問他要不要到他家時，金泰亨愣愣的，最後重重的點頭說好。

 

　　一洗完澡出來金泰亨就坐在床上，濕漉漉的頭髮上還披著一條浴巾。鄭號錫無奈地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擦拭他的頭髮，一邊嘮叨：「吹風機不是在旁邊嗎，怎麼不吹乾？」

 

　　「我沒有吹頭髮的習慣。」

 

　　「那你幹嘛坐在床上發呆？」

 

　　「我……不知道要幹嘛。」

 

 

　　鄭號錫覺得眼前臉紅又手足無措的少年很可愛，拿過吹風機吹著他的棕髮，送出的風很溫暖，金泰亨有些舒服地瞇起眼睛，鄭號錫看他享受的模樣忍不住往他額頭彈了一下，居然在黝黑的皮膚上彈出了個紅痕。

 

　　金泰亨摀著額頭驚呼著，鄭號錫又捨不得他疼痛，伸出手揉揉。

 

　　「餓。」傷患變本加厲地握住鄭號錫的手撒嬌。

 

 

　　廚藝一級的鄭號錫為兩人簡單的煮了方便麵，沙發另一頭的金泰亨捧著鍋蓋吃的很香，彷彿吃了甚麼美食一樣，分明是用熱水煮開就能吃了的東西硬生生被他吃得高出幾個檔次，鄭號錫光是在旁邊看都能覺得像是在拍甚麼美食廣告一樣，那張臉簡直好看得人神共憤。

 

　　金泰亨自告奮勇的洗碗，鄭號錫就橫躺在沙發上划著手機，金泰亨見狀忍不住湊到一旁，用著小狗狗的眼神看著鄭號錫。

 

 

　　「哥，所以你對我的感覺……？」

 

　　「我也喜歡你啊。」

 

　　「咦──」

 

 

　　金泰亨的表情很驚訝，鄭號錫想這人是真傻，否則都把人帶進家裡了還有甚麼涵義。他看著金泰亨把他的頭抬起來，然後自己坐到沙發上，最後他的腦袋枕在金泰亨的腿上，任由金泰亨不斷用手指戳著他的臉頰。

 

 

　　「我感覺不到哥喜歡我耶。」他戳了戳那梨渦，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哥總拒絕我，對我若即若離，又對我的好視而不見。」

 

　　「嘖，我還覺得你對每個人都好得誇張，沒差別。」

 

　　金泰亨聞言笑開了眼，變成了四方形的嘴。

 

 

　　「那我們有同樣的毛病啊。

 

　　我覺得哥總是在拒絕我，哥覺得我對每個人都好。」

 

　　鄭號錫轉了轉眼球，並沒有反駁金泰亨的話。他仔細思考後確實如他說的這樣，他拒絕金泰亨的次數誇張得多，而金泰亨卻努力不懈。相反地，金泰亨每對一個人好，他就下意識地認為金泰亨對他的好只是出於禮貌和好心。

 

　　想到這內心柔軟了些。

 

 

 

　　「我以後只對哥一個人好了！」

 

　　「……沒必要這樣啦。」

 

 

　　金泰亨握著手放在胸膛上信誓旦旦，鄭號錫被弄得笑出聲，拍了拍他的腦袋。

 

 

　　07.

 

 

　　又是一杯飲料放在他的桌角，連帶著午餐。

 

　　鄭號錫放眼望去同事桌上再也沒有與自己相仿的杯裝飲料，似乎只有自己才有這樣的特權。而那位當事者若無其事地坐在旁邊，手裡拿著與他同樣Logo的飲料杯。

 

　　金泰亨確實做到了把這些溫柔與體貼只給予鄭號錫的承諾，而這項改變在辦公室引起了不小的風波，卻沒有人發現自始至終鄭號錫的桌上都有著愛心午餐，正巧他也不希望被人發現。

 

　　更例如每晚金泰亨載他回家，在他家過夜，更考慮同居。

 

　　鄭號錫怕孤單，於是金泰亨早已把許多日用品都放到了鄭號錫住的小公寓裡，原本的漱口杯只放著一支牙刷，如今變成了兩支一同放在那裏。

 

　　更推拒了所有下班的邀約，變成了一隻乖巧忠心的小犬，每日每夜陪伴自己的親親主人。

 

 

　　鄭號錫發現自己垂在身側的手被一陣溫暖的溫度輕輕包覆住，他沒有選擇甩開那雙大他些許的掌心，甚至選擇交握。當然他們無法停留太久，他收回手時看見那人趴在桌子偷笑著，只看得見他微紅的耳根。

 

 

　　鄭號錫也學會了不在拒絕。

 

　　不拒絕金泰亨釋出的善意、不拒絕他的肢體接觸。

 

　　給予微笑、給予肯定與關懷，還有唯一的寵愛。

 

 

　　08.

 

 

　　鄭號錫偶然會想起在在一起前金泰亨對他的種種好意。

 

　　他想過金泰亨實在是太過了解他，又過於善良，所以這樣不明顯的好意總被他忽略。

 

　　知道他膽小，所以加班時總偷偷要求組長一同留下，陪他在無人的辦公室說話。

 

　　知道他有胃病，所以午餐絕對帶一杯飲料或是甜品給他墊胃，好讓他不空腹吃藥。

 

　　知道他低調，即使在被同事忽略時還是大大方方地稱讚起他的才能，使得自己也在聚會上被組長大力讚揚。

 

　　許多太不明顯而小心翼翼的溫柔，在被鄭號錫多次拒絕時曾想過那人該是多傷心。而此刻能大方地接受時，金泰亨又像是十足珍惜，更是變本加厲地對他好。

 

　　一切溫柔都太過輕巧而恰到好處。

 

　　正如他這個人，存在的剛剛好，不一定是必要，卻被需要。

 

 

　　09.

 

 

　　-我願給你所有恰到好處的溫柔。

 

 

　　鄭號錫看著戒指一旁的小卡寫著這樣的字樣，在抬頭看著一身白西裝捧著花束的金泰亨，內心像是被填滿了一樣，柔軟得都要化開。

 

 

　　「好浪漫啊，這是哪裡學來的。」

 

　　「看網上的！」

 

　　金泰亨的誠實從來都可愛得讓人發笑，有點蠢、又有些傻。鄭號錫想明明是周年紀念卻被過得像求婚現場，他接過花束時覺得這人實在太過大費周章，但又意外得並不討厭。

 

　　被擁在懷裡時能感受到他帶給人的溫暖，如他笑容一樣不燙人的溫度，會使得內心變得和煦，就好像他們初見時那人帶著笑親切的喊他前輩，即使過了好幾年在他面前依然是那個初次相遇的溫暖的大男孩。

 

 

　　10.

 

 

　　愛情，便是一方給予獨一無二、細膩的溫柔。

 

　　而又有一方發現這份細緻又充滿著關愛柔情的愛意，給予回應。

 

　　我願給你所有我無微不至的溫柔，期許你永遠都能感受，不會負擔，感到被愛。

 

　　一切，恰到好處就行。

 

 

　　

 

　　溫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