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到荼蘼

　虎　與　鹿　– 3

　　●霜花

　　孩子雖然容易動搖，卻也容易忘記。早上那會兒事情現在馬上就拋諸腦後，一見到那一顆顆蘑菇就好奇地用小爪子去碰，號錫警告他不準吃，吃了會中毒，他才嚇得不敢再碰。

　　草原的路大概也已是走到底了，再往前便是一片被秋天染紅了的樹林。這裡俗稱紅山谷，走過這山便是寒冷北方。他想出來了那麼大段時間，如今已是走到了最熟悉的草原盡頭，而那兔族也已是他遙望也見不得的地方。

　　號錫嘆了口氣，內心終究是百感交集。而小老虎似乎沒有煩惱一樣的到處玩著地方飄落的枯萎樹葉，蹦蹦踏踏得老要號錫陪他玩。

　　「為什麼這裡的樹葉那麼紅？」

　　小老虎抓起一把落葉好奇的問，助跑著又飛奔到那落葉堆裡，因為撲倒的力道使得那落葉飄在空中，他高興得搖著尾巴覺得興奮好玩。

　　「秋天到了，這是種預警。」號錫撿起一片紅色落葉。「等到之後這片樹林就會變成白色的，每棵樹都光禿禿的。」

　　「冬天好玩嗎？」

　　「嗯，有雪──對你來說應該挺好玩的吧。」但對他來說可不好玩，冬天他可就沒東西吃了。

　　「哇，希望冬天快點到！」

　　或許是在這片美麗的樹林下使人心情變得恬靜，連帶著他也心情鬆懈了起來。他尋覓著食物好儲備即將到來的冬天，而泰亨則好奇地開始亂跑，再摘著樹果的號錫並沒有看到那隻小老虎早已離開他的視線範圍內。

　　「哥哥，救命──哥哥！」

　　這聲熟悉的叫喚讓號錫手中的果子全都散落一地，他幾乎是趕緊轉變成鹿型趕往聲音的所在地──看見得便是受了傷的小老虎，以及一隻兩尺高的成年棕熊。

　　泰亨被一隻棕熊給抓了起來，那臉上明顯被抓過的痕跡泛著血，那小小的身軀瑟瑟發抖著，看到號錫更是哭了出來，嘴巴不斷喊著哥哥。

　　看到這一幕的號錫心懸在天上，他放在嘴裡都怕化了的小老虎被成年棕熊給粗魯的扔在半空中甩啊甩，那隻小老虎不敢掙扎，眼睛都盈著淚水。

　　「我的天，老兄，那只是個孩子！拜託放了他吧！」

　　因為緊張，號錫說起話都不利索了起來。他看見那頭小老虎害怕得瑟縮著身體就心痛，不敢想像他只是一個不注意那小老虎便深處在危險之中，他只能央求著，他不希望那利爪再把小老虎的身軀給抓傷。

　　「食物到口，有不放的道理？」

　　棕熊一直是霸道的動物，掠奪地盤搶奪食物這類沒少做，他又將泰亨拿至眼前瞧了瞧，舔了舔唇像是等待品嘗一樣，被這模樣給嚇到的泰亨嚎啕大哭，好幾聲哥哥喊得聲音都啞了。

　　「嘿！放開他，我知道這裡有狐狸窩，比起一隻小老虎，狐狸應該更可口吧？」

　　號錫看著泰亨的模樣告訴自己冷靜，他若是硬把孩子奪過來肯定也會受傷。此刻他只能柔聲勸說，他想起他走來這裡時有個被落葉覆蓋的坑洞，他因為眼力好所以並沒有踩下去，那看起來像是某種刻意的陷阱。而棕熊都是空有蠻力沒有智慧的動物，他希望這辦法可行。

　　「狐狸窩？我怎麼不知道？」

　　「是真的，我帶你去！那群狐狸正在偷巢裡的蛋，你跟著我走。」

　　他一邊領著身後那頭狐疑的棕熊，聽著泰亨不斷發出的咽嗚聲心急如焚，又得逼自己冷靜。他看見那個洞穴越來越近，他停了下來後，用鹿角指了指那看起來平坦的地面。

　　「就在前面，他們很小心，你得自己過去。」

　　他說這話時面不改色，就連他狐疑地湊近時他臉上毫無一點波瀾。

　　「你敢搞鬼，你就死定了。」

　　他等待著棕熊一步步向前，直到快到達坑洞時，他幾乎不知是哪裡來的全身力氣用了他一對鹿腳把那隻棕熊給踢了下去，連帶著將他一直抓緊的小老虎給咬了回來。那隻棕熊翠不及防的摔落下去，但號錫的身體還是被他銳利的爪子給抓了一道痕。

　　他幾乎想都沒想的叼過泰亨就跑，不顧後面的叫喊，甚至不知道那頭熊是否有追了過來。他幾乎是竭盡所能地跑，他想活了這些年頭大概也沒如今天這般跑得飛快，他滿腦子只想著把泰亨給救出來。

　　總算跑到無動物棲息的湖邊，號錫累得將那隻小老虎放下，馬上檢查他背上的傷口。雖然不深但也已經見到肉了，他可是要心疼死了，將他綁在腳邊的包裡拿了些草藥出來咬碎，敷在那見血的傷口，馬上引來那小老虎疼痛的叫喊。

　　「好痛──不要用了──」

　　「乖，泰亨，敷這個你的傷才會好些。」

　　他變回人形後將那隻受了傷的小老虎緊抱在懷裡，撫摸著他的毛髮，才發現他得背部早已是一片冷汗。即使從危險脫離，他依然心臟突突跳個不停，光是想到剛剛那番場景，他幾乎是忍不住的顫抖。

　　他不敢想像若是他晚點到時會是甚麼樣的場景，泰亨被吃掉嗎，還是被咬死──他決定不再去思考這些可怕的後續，他親吻著小老虎金黃色的毛髮，他已經把泰亨當作他的家人，而他不能失去這個唯一的家人。

　　沒有親人的他獨自離開了不知道能不能稱為家的地方，前往那將他拋離的故鄉。從小便沒體驗過關於血親間的關係，即使有人照顧依然不敵寂寞。但此刻卻有了不一樣的牽掛，即使他們並不是同物種，更是生物間的敵人。可這隻小老虎早已超越物種間生存的定律，是他必須要保護、照顧的存在。

　　想到這，便又緊了緊懷抱。

　　「哥哥，為什麼他要吃掉我？」小老虎似是緩解了疼痛，總算是悶悶地開口。「我只是好奇的想碰他的肉，因為我好餓──」

　　「因為他也想吃了你。」號錫邊說，一邊用清水將他沾滿了血跡的腳洗乾淨。「聽好了，以後不準離開我的視線，知道沒？」

　　「我不是故意的哥哥。」

　　「甚麼叫不是故意，你知道我看到你被抓起來，我都快──」

　　號錫看著那雙無辜的大眼睛，還有那被抓傷的傷口，終究是沒把話說出來。

　　「我不能沒有你，你別讓我再擔心了。」

　　小老虎聽得懂號錫此刻的語氣憂傷，便伸出舌頭撒嬌的舔了舔他的臉，感覺很鹹，他不知道是甚麼，但直覺要他全部舔掉。最終他又往那溫暖的懷中擠了擠，找了最舒適的位置。

　　「哥哥別生泰亨的氣了，泰亨會乖乖的。」

　　號錫無奈地嘆氣，他永遠無法對這頭小老虎生氣。無奈地摸了摸他的頭，對於他的撒嬌完全沒有抵抗力。

　　「那以後要不要聽話？」

　　「要。」

　　「那以後會不會像那頭熊吃了我？」

　　「不會！」

　　「很好。」他看著小奶虎認真地回應，才滿意的點點頭。將那隻小老虎放在一邊時他還有些心有餘悸得想蹭到他這來，他只能安撫的順了順他頭頂的毛髮。

　　「我在前面捉些魚給你吃而已，否則你餓肚子了又跟人搶食物。」

　　聽到有吃的，小老虎倒也乖巧地躺在那裏。號錫見他這般樣子只能無奈的笑，將魚鉤放到湖邊時他才得已查看他腹部的傷口，剛剛跑的時候他都沒感覺到疼痛，傷口因為奔跑而牽扯，他嘶牙咧嘴的將一片草藥給敷了上去。

　　號錫倒是捨得為那小老虎的傷口弄了好多片，自己的傷口隨意矇混了過去。他能忍痛小老虎可不能，何況他怎麼可能捨得那可愛的小老虎留了不好看的疤痕。

　　感覺到有濕潤的觸感舔著他的傷口，他側頭一看，原來是那隻小老虎不甘寂寞地走了過來。

　　「別舔傷口，有血的。」他用清水擦了擦他的舌頭，又把他抱進懷裡。「餓啦我們泰亨？」

　　「哥哥受傷了──」泰亨在他懷裡不安分的動，像是又想去舔那傷口，號錫無奈地將小老虎給箝制住。

　　「對，就是因為你這不聽話的小笨蛋，以後還要不要這樣？」

　　「不要了。」像是終於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小老虎的尾巴跟耳朵都低垂著，模樣毫無朝氣。

　　號錫見不得他這般沒有元氣的委屈樣子，低頭往他的頭頂親了親。

　　「所以說，以後長大了要保護哥哥啊，我就不會受傷了。」

　　「要保護哥哥──」

　　「沒錯，我們泰亨肯定會長成一隻強壯帥氣的老虎，到時候就帶著我意氣風發的，看誰還敢笑我！」

　　號錫就著湖邊的倒影都能看到那小老虎頓時又神采奕奕的表情，心想孩子果然好哄，一下子那尾巴又興奮地翹了起來，到處亂搖擺著。

　　「泰亨要快點長大！」一邊說還一邊興奮地跳。「要保護哥哥！」

　　邊說還邊揮著小虎爪，毫無殺傷力。

　　「好好好，所以不準挑食，草還是魚都得吃，知道沒有？」

　　「知道──」奶聲奶氣。「但是泰亨不要吃草。」

　　「不吃草就不抱你。」

　　「……好啦TAT，要抱抱！」